Footnotes

乾隆帝　御筆行書〈御製澂懷堂詩〉七言聯　水墨手繪描金梅竹紋蠟箋　貼落　鏡框一對

款識：
四壁圖書鑑今古，一庭花木驗農桑。

鈐印：所寳惟賢、乾隆御筆、奉三無私

出版：
（清）于敏中編《欽定日下舊聞考》，北京出版社，北京，2018年，第一冊，卷十八，頁250

乾隆帝御筆〈御製澄懷堂詩〉七言聯

乾隆帝御筆對聯是其書法作品中一個獨特的門類，僅故宮博物院收藏此類作品就達近一千五百件，包括從四言聯至十七言聯共十三種形制。其中七言聯數量最多，佔各類對聯總量的六成以上。四言聯至七言聯多在宮殿內檐明間、暖閣等處張貼使用。此類通常是將御筆墨跡托裱後，以貼落的方式直接粘貼在墻上，所以這類作品裱褙多有粘貼痕跡；九言聯及以上的對聯大多在宮殿內外檐明間或抱廈的金柱、望柱上使用，通常是將御筆墨跡鐫刻在木匾上，再懸掛起來展示。此類御筆墨跡通常未曾托裱，以畫心形式保存。

此乾隆帝御筆七言聯以行書寫就，為貼落的裝裱形式，上聯為：「四壁圖書鑑今古」，下聯為：「一庭花木驗農桑」。上聯引首章為螭龍紋「奉三無私」（朱文橢圓），下聯鈐印「所寶惟賢」（白文方印）「乾隆御筆」（朱文方印）。對聯質地為紫粉色庫蠟箋紙，上繪描金梅花、修竹「雙清」紋飾，裱褙四周有粘貼痕跡，並明顯印有清宮常用壁紙花紋圖案。

此聯為貼落類作品，彼時陳設在清宮內廷殿堂內檐，具體位置何在？根據清代乾隆朝官修北京史志文獻資料集《欽定日下舊聞考》記載：「（節錄）乾隆四十一年（1776），萃賞樓西連樓六楹為雲光樓，樓內額曰：養和精舍。樓下南室聯曰：四壁圖書鑑今古，一庭花木驗農桑。」 因此可知，此乾隆帝御筆《御製澄懷堂詩》七言聯當時陳設地點為雲光樓的養和精舍內，具體位置為樓下南室墻上。雲光樓建成於清乾隆三十七年（1772），位於寧壽宮花園第四進院落的西南隅，東臨萃賞樓，建築平面呈曲尺形，為二層樓閣式，俗稱為轉角樓。根據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乾隆《旨意底檔·如意館》記載：「（四十一年二月二十八日）接得員外郎六格押帖，內開二月十六曰首領呂進忠來說，太監胡世傑傳旨：寧壽宮轉角樓明間西墻，著王幼學等畫線法畫一幅，得時交造辦處貼落。欽此。」 「線法」即西洋焦點透視法之意，線法畫就是利用焦點透視原理繪製的通景貼落畫作品。又根據《欽定日下舊聞考》所記「乾隆四十一年」，可以推斷在乾隆四十一年時，對雲光樓進行過一次內部墻面修飾，此乾隆帝御筆七言聯和通景畫等均為彼時奉旨上墻，作品也為同時期所作。四十一年，乾隆帝六十六歲，亦符合前文對於此乾隆帝御筆七言聯創作時間的判斷。

此聯上螭龍紋「奉三無私」、「所寶惟賢」、「乾隆御筆」三方印章，均見於故宮博物院乾隆《寳藪》著錄。「奉三無私」乃引首章，為凍石。「所寶惟賢」「乾隆御筆」乃款署組合章，為壽山石，合裝於一匣。這三方印章不僅在乾隆《寳藪》中有多件同內容、不同形制的印璽收錄，也在乾隆帝御筆書畫作品中使用的頻率較高。「奉三無私」典出《禮記·孔子閒居》：「奉三無私，以勞天下。」意為：「天無私覆，地無私載，日月無私照。奉斯三者以勞天下，此之謂三無私。」乾隆帝以此勉勵自己以天下為公，不謀一己私利。「所寶惟賢」典出《尚書•旅獒》：「不寶遠物，則遠人格；所寶惟賢，則邇人安。」以示寶賢任能的重要性。乾隆帝對此亦深有感悟，將遴選賢才視為定國安民的基礎。故有御製文曰：「自古賢王勞於求賢，逸於得人，然得人始逸而求賢則勞，毋論求之不以道，得之不以實，所得非其人，所求非其賢，而天下之萬民，不可以一日而不養」。

本幅乾隆帝御筆七言聯背紙有銀色幾何紋和褐綠色花式紋兩層圖案，與清代宮廷殿堂內檐裱糊的墻面相關。僅以故宮博物院養心殿區修繕檔案為例來看，內檐墻紙就有：西暖閣長春書屋花洋布、佛堂一層梅窗黑紙、佛堂一層梅窗襯紙、佛堂二層地面藍紙、東暖閣銀印花紙、西配殿楠木色紙、西圍房炕圍花紙、西圍房纏枝西番蓮紋銀印花紙、西圍房銀印花紙、體順堂小團龍紋銀印花紙。其中有花洋布、單色墻紙，也有雙層紋飾墻紙，如西圍房纏枝西番蓮紋銀印花紙、體順堂小團龍紋銀印花紙，銀幾何印花紋為下層，纏枝西番蓮紋、小團龍紋等為上層。幾何紋的銀色，為加入螺鈿粉後產生的效果。核對以上墻紙紋飾與本幅背紙銀色幾何和褐綠色花式圖案，可以判斷乾隆帝御筆《御製澄懷堂詩》七言聯貼落，揭取時保留在背紙上的紋飾是纏枝西番蓮紋銀印花墻紙。通過搜尋養和精舍內檐圖文資料，亦發現其墻紙恰為纏枝西番蓮紋銀印花紋樣，與此聯背面紋飾圖案脗合。

「四壁圖書鑑今古，一庭花木驗農桑」典出乾隆帝御製詩〈澄懷堂〉，作於乾隆七年壬戌（1742）。有關於澄懷堂的位置，國家清史編纂委員會編《清史》記載：「（節錄）西苑惇敘殿，建築物名，位於豐澤園門內。惇敘殿東為菊香書屋，殿後為澄懷堂。澄懷堂匾額為清聖祖親書。」由此可知，澄懷堂位於西苑豐澤園內，菊香書屋後。

乾隆帝在其二十四年（1759）御製詩〈澄懷堂〉記載：「書堂構豐澤，七十有餘年。佳境春光駐，聖人寶額懸（堂額皇祖御筆也）。」也就說明澄懷堂建成於康熙二十八年（1689）以前，小註中還明確「澄懷堂」匾額是康熙帝書寫的。乾隆帝最崇敬的就是祖父康熙帝，一生以其為楷模，並且也完滿地繼承和發揚了康熙帝的政治文化理念。因此，乾隆帝南巡時也多次題寫「四壁圖書鑑今古，一庭花木驗農桑」詩句，如《欽定南巡盛典》記載乾隆帝曾在四十五年（1780）第五次南巡和四十九年（1784）第六次南巡，各兩次共四次題寫此對聯句。

關於乾隆帝此對聯的釋義，其御製七律詩〈澄懷堂〉全文為：「細草輕莎綠滿堂，荷風槐雨釀新涼。池塘澂澈鷗朋集，簾幙蕭閒燕子翔。四壁圖書鑑今古，一庭花木驗農桑。金猊篆裊澄懷永，民事艱難子細商。」詩中首先描繪了澄懷堂外美好的自然環境，再提到澄懷堂中「四壁圖書」和堂外「一庭花木」，最後講到「澄懷永」和「民事艱」。《清史》關於澄懷堂的記載：「康熙初年，詞臣曾在此進講。堂之四壁皆為圖書，庭院中種有花木。」進講即大臣為帝王講詩書文史，乾隆帝御製詩中也曾提到澄懷堂內進講之事：「席珍常接引（康熙初年儒臣率於此進講）。」

因此對聯中「四壁圖書鑑今古」，也與在澄懷堂中大臣為皇帝進講的四書五經內容相關，表明了乾隆帝「尊儒重道、以文治國」的理念。對聯中「一庭花木驗農桑」描繪的是澄懷堂所在的豐澤園區域，康熙帝關於豐澤園的御製文〈御稻米〉：「（節錄）豐澤園中有水田數區，布玉田榖種。今御稻不待遠求，生於禁苑。朕每飯時，嘗願與天下群黎共此嘉穀也！」乾隆帝御製文〈豐澤園記〉所述：「（節錄）西苑宮室皆因元明舊址，惟豐澤園為康熙間新建之所。自勤政殿西行過小屋數間，蓋皇祖養蠶處也，復西行歷稻畦數畝，折而北則為豐澤園。園內殿宇制度惟樸，不尚華麗。園後種桑數十株。皇祖萬幾餘暇，則於此勸課農桑，或親禦耒耜。逮我皇父纘承丕業，敬天法祖，世徳作求。數年以來，屢行親耕之禮，皆預演禮於此。」下聯「農桑」即所謂上述：「稻米和蠶桑」。乾隆帝在〈豐澤園記〉中還經意提到，康熙帝創建豐澤園，並在此種桑養蠶、培植稻谷。雍正帝克己復禮，多次於此行親耕之典，先演耕之禮。《大清會典》記載演耕禮為：「豐澤園在中海，有稻田十畝一分，內演耕地一畝三分。」乾隆帝為皇子時就奉旨親耕，其御製詩有小註記載：「豐澤園演耕禮，皇考時屢行之。曾奉命終畝。」乾隆帝登基後，更是多次親臨耒耜，舉演耕之禮。僅其御製詩從九年（1744）至三十九年（1774），共十二次以〈豐澤園演耕〉為題作詩，足見其對康熙帝和雍正帝此舉的推崇，以及對農業生產的重視。

此對乾隆帝御筆《御製澄懷堂詩》七言聯，蘊含了他正誼明道、治國安邦的政治文化理念，彌足珍貴，為識者所感！